疯狂山脉10
剧透折叠
不过根据通道最前端那规则的形状,以及通道附近分布着更多的企鹅粪便,让我们仍能从诸多大小相等的洞口中挑选出正确的线路。然而我们依旧决定,如果接下来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则要继续采用纸片留下踪迹的方法来进行探索;因为,这时当然已经无法仰赖留在尘土上的痕迹来留下线索了。随着我们继续前进,我们将手电筒的光柱照在了隧道两侧的墙上——接着,我们惊愕地停了下来,因为出现在通道墙面上的壁画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当然,我们已经意识到在修筑这些隧道的时期,远古者们已经出现了极大程度地衰落与退化;而且,实际上,我们也注意到了身后那些雕画里的蔓藤装饰已经雕刻得颇为拙劣。但是,这时我们所看到的那些出现在洞穴深处的雕刻却突然发生了一种完全无法解释的改变——这些的雕刻,不论是从完成质量还是从基本特征上来说,都发生了极其巨大的变化,而且雕刻者的技艺也出现了极其严重,甚至是灾难性的衰落与倒退。我们完全无法根据之前看到的那些衰退痕迹推想出它们最后竟会倒退至如此的地步。
这幅严重倒退的新作品显得非常粗糙与拙劣,而且完全没有精细的细节。它的横板深深地陷入了墙内,浮雕最底层的深度与之前遇到的那些圆角方框相同,但浅浮雕的高度却矮了一节,并没有和周围的墙面平齐。丹弗斯认为这可能是二次雕刻的结果——某些雕刻家破坏了先前的雕画,并在上面重新雕刻了新的作品。从内容上来说,这幅作品完全是用来装饰的,上面描绘的图案也颇为普通常见。它由一系列简陋的螺线与折角构成,依旧遵循着远古者传统的五分法数学原理;然而它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对这种传统的继承,反而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除了技巧之外,这些雕刻对于美感的把握出现了某些细微但却完全怪异反常的东西,这种感觉久久地徘徊在我们的脑海,挥之不去——丹弗斯猜测这可能是由于雕刻者费力替换原有壁画,重新雕刻而造成的。它有些像是我们所认识的远古者艺术,但却又有些令人不安的不同;这种混杂的东西让我总是不断地联想起那些按照罗马的方式凿刻出来的难看的巴尔米拉[注]雕刻。走在我们前面的那些东西也曾在这一列雕刻前逗留,因为我们在特征最明显的那一节雕刻下方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截用完的电池。
[注:Palmyrene 叙利亚中部的一个重要的古代城市,位于大马士革东北215公里,幼发拉底河西南120公里处。是商队穿越叙利亚沙漠的重要中转站,也是重要的商业中心。由于巴尔米拉后被罗马占领,并在提比略统治时期被并入罗马帝国的叙利亚行省,所以那里的雕刻也因此发生了一些变化。]
它由一系列简陋的螺线与折角构成,依旧遵循着远古者传统的五分法数学原理;然而它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对这种传统的继承,反而更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
这不是“远古者”而是修格斯做的?
疯狂山脉 11
剧透折叠(破碎尸体)
我们将两只手电筒都照在了那堆平瘫着的东西上,随后我们就意识到了它们残缺不全的主要原因。虽然它们的身体上有撕扯、碾压、扭曲、割裂的痕迹,但最致命的伤口却是由斩首造成的。四具尸体那带有触肢的海星形头部都不见了;再靠近些后,我们发现它们的头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残忍地撕去,或是掉了,而非寻常那样被砍掉的。它们刺鼻的暗绿色液体形成了一滩逐渐向四周扩散的浓浆;但浓浆的刺鼻气味却被后来出现的那种更加奇怪的恶臭给掩盖了;在这儿,这种气味要比我们一路上经过的任何地方更加刺鼻。一直走到那些瘫软尸块身边时,我们才明白那种无法解释的恶臭源自哪里——然后,几乎是在同时,丹弗斯想起了某些非常栩栩如生的雕画,那些雕画里描绘了远古者在二叠纪时期——即距今两亿五千万年前[注]——的历史。紧接着,丹弗斯爆发出了饱受紧张折磨的尖叫。而那声尖叫歇斯底里地回响在这条复刻着邪恶雕画的古老拱顶通道里。[注:原文为 one hundred and fifty million years ago,但二叠纪的实际时间应为两亿八千万到两亿三千万年前。]
仅在尖叫回响片刻之后,我也恐惧地尖叫了起来;因为我也看见过那些古老的雕画——那些雕画里描绘了包裹在可怕黏液里、瘫倒在地、残缺不全的远古者——它们是那场大规模镇压战争里被可怖的修格斯屠杀并吮吸成恐怖无头尸体的受害者——而此时,我不由得满怀畏惧地敬佩那些无可名状的古代艺术家所完成的工作。即便那些雕画描述的是早已逝去的远古事物,但它们依旧恶名昭彰、如同梦魇一般;修格斯的模样与作为,任何人都不应该目睹,任何生物都不该去描述。就连写下《死灵之书》的阿拉伯疯子也曾紧张地发誓说我们的星球上没有修格斯,只有那些服下迷幻剂的人才能在睡梦中想象出它们的存在。这些无定形的原生质能够模仿任何形状、任何器官、任何动作——它们是一团聚集在一起、带有粘性的肿泡——它们是直径十五英尺、有着无限可塑性与延展性的强韧球体——它们是听令的奴隶,是城市的建造者——它们越来越阴郁、越来越聪明、越来越适宜水陆两栖的生活、越来越懂得如何模仿它们的主人。老天在上!究竟是怎样的疯狂让那些亵渎神明的远古者愿意驱使与雕刻这样的东西?
此时,我与丹弗斯忍受着那些隐约飘散、只有最病态的幻想才能描绘其源头的恶臭;看着那些新近残留下来的、反射着多彩虹光的黑色粘液。这些黏液厚厚地包裹在尸体上,同时也闪闪发亮地黏附墙面上重新雕刻后的那一连串的圆点上。在这一刻,我们最为深刻地了解了广袤无穷的恐惧。我们不害怕那四只不见踪影的远古者——因为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们不会再伤害我们了。这些可怜的恶魔!毕竟,在同类之中,它们并非恶魔。它们也是人,它们是另一个时代,另一种生物体系中的人。大自然朝它们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将来,如果某些疯狂、麻木或冷酷无情的人想在这片早已死去,或者仍在沉睡的,可怖极地荒野里进行挖掘的话,这个玩笑也会落在他们的身上——这就是它们悲剧的回归。它们甚至都不是野蛮的——说到底,它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它们在寒冷里痛苦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时代——或许一群披着皮毛、狂怒咆哮的四脚动物正在攻击它们。而它们茫然地抵抗着那些疯狂的四脚野兽,同时也茫然地抵抗着一群包裹在奇怪装束与装备里、同样疯狂的白色猿猴……可怜的莱克,可怜的格德尼……还有那些可怜的远古者!直到最后,它们仍怀抱着追求科学的精神——置身在它们的处境中,我们的所作所为又会与它们有什么差别呢?这是何等的智慧!这是何等的坚持!它们面对的是怎样一副难以置信的情景啊!与那些出现在雕刻里的同族与先祖们所面对过的东西相比,它们的遭遇同样难以置信!不论是辐射动物,还是植物,还是怪物,还是自群星降临到这里的东西——不论它们是什么,它们是和人类一样有智性的生物啊!
它们翻越过冰雪覆盖的山峰——在过去,它们还曾在这些修砌着庙宇的山坡上顶礼膜拜;在这些生长着树木般蕨类植物的山麓间漫步,然而现在却只剩下冰雪与刺骨的寒冷。然后,像我们一样,它们发现了这座属于它们的死城与笼罩其上的诅咒。和我们一样,它们也从那些雕画上读到了后来的历史。它们试图与那些还可能生活在黑暗深渊里,自己从未见过的同族取得联系——到最后,它们又发现了什么呢?当我们看着那些包裹在粘液里的无头尸体,看着那些可憎的复刻雕画,看着它们一旁的墙上还带着新鲜粘液的一组组可憎圆点时,所有这些想法闪过了我们的脑海——我们知道是什么东西最终获得了胜利,它们一直栖息在那片满是企鹅的漆黑深渊下,无比巨大的水底城市中。此刻深渊里不祥地喷出了一股翻滚卷曲着的苍白薄雾,仿佛是在回应丹弗斯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我愿称之为物伤其类。
剧透折叠(遭遇修格斯)
但是,我们并不是站在地铁月台上。我们正站在那堆散发着恶臭犹、如梦魇般的黑亮圆柱前进的道路上;看着那足足十五英尺大小、反射着多色虹彩的前端紧紧地贴着隧道渗涌上来,逐渐提升到匪夷所思的速度,推动着它前方那些来自深渊的苍白水汽螺旋翻腾,并使之再次变得浓密起来。那是一个可怖而又无可名状的东西,比任何地铁都要大——那是一堆无定形的原生质肿泡,闪着隐隐约约的微光。无数只眼睛犹如泛着绿光的脓泡在它的表面不断地形成和分解。而那填满整个隧道的前端向我们直扑过来,将前方慌乱的企鹅尽数压碎,蜿蜒滑过由它与它的同类清理得一尘不染、闪闪发光的地板。耳边依旧传来那怪异、犹如嘲弄般的声音——“Tekeli-li!Tekeli-li!”。最后,我们终于记起,这就是恶魔般的修格斯——远古者独力赋予了它们生命,赋予了它们思想,并赋予了它们可塑的器官与血肉。但它们却没有语言,只能借用那一组组原点来表达——同样,它们也没有声音,只能模仿它们过去主人的声音。清洁如新的道路……当然, 这是因为有生物行过。